來自霞浦的中國佛教溈仰宗初祖靈祐禪師
百丈壁立,來者望崖;
惟師直入,撥火心開;
作水牯牛,異類中行;
仰山勘破,父子家聲。
這是明朝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德清禪師(1545年~1623年),在其所撰《八十八祖道影傳贊》一書中,贊頌唐代高僧、溈仰宗初祖靈祐禪師的一則頌偈。
靈祐禪師(771年~853年),俗姓趙,生于唐代宗大歷六年(771年),祖父、父親均為福州長溪(今福建省寧德市霞浦縣)人。盡管史料沒有顯示靈祐具體是長溪縣何許人,但從北宋贊寧編纂的《宋高僧傳·唐大溈山靈祐傳》中“戲于前庭”、“衢巷諦觀”等信息和南宋梁克家主修的《淳熙三山志·寺觀類》長溪縣清潭寺條及有關長溪縣當時社會發展情況等史料進行分析,可以推測靈祐應當是家居長溪縣南鄉安東鄉安民里古城(晉唐溫麻縣舊治、今松山街道鎮沙塘街至古縣村)一帶,且家境較殷實。(注釋1)
《宋高僧傳·靈祐傳》載:靈祐丱年(幼年)時,有一天在家中前庭玩耍,仰見瑞氣祥云,飄浮聚集,籠罩在其上空。同時,傳來十分清晰而又不同于人間的天樂清奏之聲,似乎是神佛要降臨世間的樣子。大街小巷的人們都出來聆聽凝視,連許多老人家都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久,云端有一個白發蒼蒼,模樣像是西域罽賓國(今克什米爾一帶)人的老者,對靈祐的家長說:“這是群靈眾圣出現的征兆。你們家這個小孩,是佛祖真正的弟子??!他今后必將會將佛法發揚光大的?!边^了很久,這位白發老者向年幼的靈祐連敬數遍彈指禮后才離去。(注釋2)
靈祐在12歲左右,梳著椎狀發髻,穿著粗布短衫,辭別家人,前往離家鄉20里地、位于長溪縣治西南面的清潭寺,依止法恒律師當行者(又稱凈人)。
清潭寺在新北里松嶠嶺(也叫松山)之西10里處的清洋,地點處在今霞浦縣松城街道與沙江鎮交界的山坳,離前者的馬洋村柴秤坪和后者的小馬村葛藤灣各5里路左右,晉、唐時期溫麻縣安東鄉連海里、新南里和新北里等3個里(今溪南鎮全部和沙江的大部分)一帶,通往溫麻里(今松城街道西部和鹽田畬族鄉大部分)的官道經過此地。清潭寺址在南宋時期屬于長溪縣新北里四十五都,元代以后至清末,依次為福寧州、福寧縣和霞浦縣的四十五都,如今屬松城街道轄境。
該寺系中國隋朝,古印度北部犍陀羅(今巴基斯坦)著名譯經僧阇那崛多(523年~600年),于隋煬帝開皇十二年(592年)云游到此(《三山志》誤作開皇二年),倡議建寺鎮惡龍,以絕水患,鄉里僧眾后于仁壽元年(601年)建成的一座寺院。
南宋《三山志》稱清潭寺在“隋唐之世,真修梵境,他所莫擬?!保ㄗ⑨?)靈祐在此當行者期間,每次參加勞動時,都比寺院其他執役者加倍出力。
唐德宗貞元元年(785年),靈祐15歲時,轉到長溪縣城東邊的建善寺,依法常律師剃發,受沙彌十戒,成為一名沙彌。建善寺始建于南齊永明元年(483年),舊名“建福齋”(注釋4),在溫麻縣(治所位于今霞浦縣沙江鎮古縣村)背洪嶺(即葛洪山)之北面,唐睿宗景云二年(711年),隨縣城的移徙,而遷建于新縣城(在今霞浦縣松城)東邊華峰山麓,并改號“建善寺”(注釋5)。此寺自創建后的540年間一直是弘闡經律的律寺,曾于唐大中四年(850年),“始開壇(戒壇),度僧三十人”,系福建省歷史上有文字記載最早開設戒壇的寺院(注釋6),至北宋仁宗乾興元年(1022年)才改為禪宗道場(注釋7)。
靈祐在建善寺跟隨法常律師,認真學習律乘,歷時三年。
貞元四年(788年),靈祐18歲。其師父法常律師得知當時佛教宗師國一禪師法欽(714年~793年)(注釋8)自京城長安返回杭州,原來在徑山的寺院被當時蘇州刺史、浙江東西都團練觀察使韓滉(723年~787年)所毀,而駐錫于龍興寺時,便推薦靈祐千里迢迢前往杭州,依其受具足戒。靈祐辭別法常律師,離開建善寺,告別家鄉長溪,“笠首屩足”(注釋9),沿著古驛道一路北上。他到達龍興寺后,在此受戒成為比丘,并跟隨國一禪師著力精研大乘佛法,初習牛頭宗禪法。同時又在上士(注釋10)義賓律師的指導下繼續研習律科經典,重點參究大小乘經律。
貞元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793年1月13日)夜,國一禪師法欽在龍興寺圓寂,德宗皇帝賜其謚號“大覺禪師”。貞元九年二月初八(793年2月22日),法欽大覺禪師肉身安置于龍興寺院庭內的靈塔中(注釋11)。此時,23歲的靈祐,認為自己受戒恩師已報盡形滅,而自己受比丘戒也滿五年,可以單獨修道,游參各地。同時感到死鉆文字堆里是難以證悟生命的真諦,難以讓漂泊煩惱的心靈得到真正的依歸,得到真正的安穩自在,他不由感慨:“諸佛至論,雖則妙理淵深,畢竟終未是吾棲神之地?!彼胩角笮碌男扌械缆?,于是便邀約幾位同參,出外云游參訪。
靈祐一行行腳至臺州唐興(今浙江省天臺)縣境內,路遇充滿傳奇色彩的詩僧寒山大士。寒山大士見到靈祐時,上前拉著他的手,開心大笑,并對靈祐說到:“你今后的人生會有很好的因緣,而且越老越有成就。你的良好機緣當是逢‘潭’則止,遇‘溈’則住??!”
告別寒山大士后,靈祐一行繼續前進。他一路上默念著寒山大士所說的“逢‘潭’則止,遇‘溈’則住”這一句讖語,連休息打坐時,也在琢磨著,可仍無法明白其中的含義。
靈祐與同行的幾位僧人到達隋代古剎、天臺宗祖庭國清寺掛單(投宿)后,遇到在寺院香積廚執役的神異僧拾得大士。拾得大士見到靈祐時,十分高興,也對靈祐格外照顧。寺院住持批評拾得偏心。拾得大士告訴住持說:“這是一個將擁有一千五百位僧眾修行道場的善知識(指正直而有德行,能教導正道之大德),可不是一般的出家人??!”(注釋12)
浙江杭州龍興寺遺址
靈祐在國清寺逗留期間,除了參西天臺宗佛理外,還曾登臨國清寺北面山峰和華頂峰,拜謁了佛教天臺宗的實際開宗祖師、國清寺的奠基者智顗大師(538年~597年,世稱“智者大師”)的肉身塔和其在此修行、弘法之處的遺跡。他還向拾得大士請教寒山大士所說讖語的意思,拾得大士也說了類似寒山大士的話,并給靈祐指明了“潭”之所在。
靈祐與幾位同伴在國清寺小住幾日后,即離開國清寺,按照寒山、拾得兩位大士的指點,徑直西行。經過一段日子的艱辛跋涉,終于到達洪州建昌縣壽安鄉石門山(即今江西省靖安縣寶峰鎮寶峰山)下泐潭之濱的泐潭寺(今稱寶峰寺),謁見在此守護馬祖道一禪師(709年~788年)(注釋13)靈塔,并“次補師位,重宣上法” (注釋14)的泐潭寺住持懷海禪師(720年~814年,時稱“泐潭?!保?(注釋15)。懷海禪師見到靈祐,一見如故。經過一番交談后,他認為靈祐是一個很有佛性慧根的法器,便允許其入室(注釋16)。靈祐在懷海禪師身邊,刻苦學習中土禪宗六祖慧能禪師的再傳弟子馬祖道一確定的洪州禪法,勇猛精進,深得懷海禪師的器重,禪學造詣遂列在泐潭寺參學眾僧之首(注釋17),成為以“平常心是道”、“自心是佛”著稱的洪州禪系的法徒。
江西靖安縣寶峰鎮寶峰寺(即唐代泐潭寺)
有一天夜里,天氣寒冷,靈祐去參見師父,懷海禪師便叫他撥一下火爐中的炭灰,看還有沒有火?靈祐用火鉗稍微撥了撥爐灰,回答:“爐中沒有火了?!睉押6U師說:“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還有火??!”于是,便起來在火爐中仔細撥開爐灰,見當中仍有一點火星,就用火鉗將尚有火星的木炭夾出來,對靈祐說:“你說爐中沒有火了,這個不是火是什么呢?”靈祐經師父用這樣的方式點化后,當下開悟(注釋18)。他便向懷海禪師禮謝,并陳述自己的見解以求印證。懷海禪師認可后,便又進一步勉勵他說:“這是暫時走了歧路呀!佛經上說:‘欲見佛性,當觀時節因緣’,一旦時節到了,你就如迷忽悟,如忘忽憶,才會知道自己本體心性不是從外面得來的。故祖師(指禪宗西土五祖提多迦尊者)云:‘悟了同未悟,無心亦無法?!皇菦]有虛妄和凡圣等心。本來心性法寶是與生俱來的。你今天雖然已經開悟了,但還要妥善加以自我護持?!膘`祐得到懷海禪師諄諄善誘的教誨后,明白了洪州禪的深機密用,領悟了禪宗六祖頓悟法門的真諦(注釋19)。
有一次,靈祐同懷海禪師一起去作務(勞動),途中懷海禪師問:“你有帶火來么?”靈祐說:“帶來了?!睉押6U師又問:“火在什么地方?”靈祐便撿起一根樹枝,用嘴對其一端吹了三下,然后遞給他。懷海禪師驚喜地說:“如蟲御木!”(注釋20)靈祐禪師自從跟隨懷海禪師習禪之后,就再也沒有到其他的法師那里去參學了。
浙江天臺山隋代古剎國清寺山門
懷海禪師在泐潭寺,至貞元十年(794年)秋,為馬祖道一的瘞骨之塔守靈已滿三年。因“以眾所歸集”,而“意在遐深百丈山(注釋21),碣立一隅,人煙四絕,將欲卜筑”。不久,百丈山所在的洪州新吳(今江西省奉新)縣的檀信楊甘貞得知懷海禪師的想法后,即“請施家山,愿為鄉導”(注釋22),并發動鄉民依照懷海禪師“不立佛殿,唯樹法堂,表法超言象”(注釋23)的要求,興建法堂、僧舍,待“庵廬環繞,供施芿積”(注釋24)時,懷海禪師遂率領希運和24歲的靈祐等一批僧徒前往百丈山修禪弘法。此后,懷海禪師一直在百丈山,他也因此被人們稱為“百丈懷?!?,甚至直接以“百丈”作為法號。
貞元十三年(797年),靈祐27歲。他跟隨懷海禪師到在泐潭寺和百丈山前后已有四年。因其作務積極,修禪出色,得到懷海禪師的印可。懷海禪師授予靈祐心印密契,納為法嗣,自此時,靈祐成為禪宗南岳派洪州系法脈傳人。過不久,靈祐禪師即被懷海禪師委任為志行高潔之僧方可擔任的典座(注釋25)。
有一次,著名堪輿師、隆興府黃龍山永安寺(注釋26)高僧司馬頭陀(注釋27)行腳上百丈山。他在與靈祐禪師探討禪法時,例舉百丈懷?!耙昂挕惫竼栰`祐禪師說:“這是什么意思呢?”,靈祐用手搖動門扇三下。司馬頭陀見后說:“太粗了!”靈祐便回應:“佛法說甚么粗細呢?”(注釋28)
后來,司馬頭陀游方過湖南潭州(治所在今湖南省長沙市),發現一塊風水寶地?;亟骱?,再次來到百丈山。他告訴懷海禪師說,前不久在湖南尋找到一處山地,名叫溈山(即大溈山,在今長沙市寧鄉縣西),風水特好,是一個可帶領一千五百位僧眾修持之善知識所居住的大道場。懷海禪師問:“老僧我住得了嗎?”頭陀說:“不是和尚您所居之地?!睉押6U師問:“什么原因呢?”頭陀說:“和尚您是骨人,而那里是肉山。若是您在那里,會下僧眾不會超過一千人?!倍U師又問:“那我這里這么多僧眾中,有沒有可以勝任的?”頭陀說:“等下讓我逐個看看?!?br/>
當時,懷海禪師的同門師弟善覺禪師(注釋29),在百丈山寺院擔任首座(注釋30),懷海禪師叫侍者去請善覺禪師來給司馬頭陀看一下。善覺禪師到后,懷海禪師問頭陀:“這個人怎么樣?”頭陀請善覺禪師謦欬(注釋31)一下,再行走幾步。頭陀觀察后對懷海禪師說:“不行?!睉押S纸惺陶呷镜渥`祐禪師來。司馬一見靈祐禪師就說:“這位正是溈山的主人呀!”
當天晚上,懷海禪師召喚靈祐禪師到方丈室。囑咐道:“我化緣(注釋32)在此,溈山風水寶地,要你去住,以傳續我這宗派,廣泛度化后學之人?!?br/>
第二天,善覺禪師聽說后,就對師兄懷海禪師說:“我在這里忝居上首,典座憑什么能去那里當住持呢?”
懷海禪師為了讓這個師弟心服口服,便決定讓善覺與靈祐兩位禪師比試一下。他叫人從堂里拿出凈水瓶來,放在地上,然后對善覺和靈祐兩位禪師說:“你們倆如果能對大家呈現一則更為出色的禪機法理,我就讓勝者去當溈山住持?!闭f罷指著地上的凈瓶問道:“不得喚作凈瓶,你該喚作什么?”善覺禪師說:“不能喚作木圖片(注釋33)!”。懷海禪師又問典座靈祐禪師該喚作什么?靈祐禪師沒有開口,而是將凈瓶踢倒后就走出去了。懷海禪師微笑地對善覺禪師說道:“第一座,你輸給咱們百丈山的徒輩了!”(注釋34)
江西奉新縣百丈山百丈寺(仿唐建筑)
靈祐禪師榮獲到溈山另辟道場的機會,回想起當年在天臺山遇到寒山和拾得兩位大士之后,到泐潭幸遇恩師懷海禪師,獲得開悟,并受法嗣,已經應驗了“遇‘潭’則止”的讖語,如今又要到溈山去弘法匡化,不也正是寒山大士所贈讖語后半句“遇‘溈’則住”的應驗嗎?于是,滿心歡喜,趕緊收拾行囊,告別恩師和各位同參,離開百丈山,前往潭州溈山去創建禪宗道場了。這一年是唐憲宗元和七年(812年),靈祐禪師42歲。至此,靈祐禪師跟隨懷海禪師在百丈山已有18年,連同在石門泐潭寺1年,前后親近懷海禪師共19年。他不僅從懷海禪師處學得洪州禪的禪法,而且得懷海禪師的器重,繼承法嗣,還為百丈山禪宗道場的創建和完善,為洪州禪“農禪并舉”、“集眾作務”等運用禪學于勞動實踐中之禪風的創立和實施,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也為他日后在溈山開辟禪宗道場,創立別具一格的禪法和禪風之溈仰宗,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靈祐禪師將要出發時,懷海禪師還贈送靈祐禪師一首詩偈《溈山牯?!?。詩曰:
放出溈山水牯牛,無人堅執鼻繩頭。
綠楊芳草春風岸,高臥橫眠得自由。
溈山位于潭州郡治所長沙西邊,相距有十舍(300里)之遙。這里“蟠林穹谷,不知其嵐幾千百重,為熊豹虎兕之封,虺蜮蚺蟒之宅(注釋35),雖夷人射獵,虞跡樵甿(注釋36),不敢田從也?!膘`祐禪師到這里后,在茂密的樹蔭下草叢中結庵而居,不到吃飯的時候則不出來;遇到風雨天氣,就靜靜地坐著。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泰然自若,各種動物都沒有傷害他(注釋37)。
湖南寧鄉縣溈山溈水(十里畫廊)
靈祐禪師在“敻無人煙(注釋38),比為獸窟”的溈山荒山野嶺中,與猿猱(猴)為鄰,以山里野生的橡樹(櫟樹)和栗樹果實充饑。他就這樣過著野人般的生活,在山里待了七年左右,沒有見到一個人來。有一天,靈祐禪師自言自語到:“我來這里,本來是為了久住護持和弘揚佛法,給人們帶來利益。既然沒有人來往,自己一個人靜修,獨得好處有什么用呢?”于是,決定舍棄這里的草庵,到別的地方去弘法。
當他走到山口時,只見“虵(注釋39)虎狼豹,交橫在路”。靈祐禪師對這些動物行個合掌禮后說:“你們這些蛇獸,不用攔我去路,我如果和這座山有緣,你們就各自分散離開。我如果和這座山沒有緣分,你們就不用挪動,我從路中走過,任憑你們吃了?!闭f音剛落,蛇虎就四散而去,靈祐禪師見此情景便又返回草庵了,后來人們便在靈祐禪師回心轉意的地方建了一座跨溪石橋,就取名“回心橋”。
又過了將近一年,比靈祐禪師小22歲的大安禪師(793年~883年)(注釋40),來輔佐他。大安禪師的原籍為福州福唐縣(即今福清市),在當時與靈祐禪師都是福州老鄉。他對靈祐禪師說:“我來給和尚您這里的道場當典座,等到僧眾達到五百人時,不管是什么時節,我就不做飯了,您就放我下山?!睆倪@以后,山下的居民漸漸地知道溈山里還有和尚在修行,便來幫助建設寺院。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來溈山拜謁靈祐禪師學習禪法的僧眾與日俱增,溈山禪宗道場不斷發展壯大,“以至于千有余人,自為飲食綱紀?!?br/>
大安禪師后來漸見靈祐的信徒已擁半千,便辭去典座之職,高臥深巖。巖間多虎狼,他泰然處之。一日,靈祐對大安說:“亡心大士,難道與我不一樣嗎?”大安聞此語,頓時開悟,對靈祐說:“甘露醍醐,可堪敷潤?!睆拇?,與靈祐談論禪宗至理,引導其他參學的僧人。成為靈祐的三大法嗣之一(此據大安弟子允明所撰《唐福州延壽禪院故延圣大師塔內真身記》和唐末宰相陸希聲所撰《仰山通智大師塔銘》。五代《祖堂集》和宋《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誤將大安列為百丈懷海弟子)。
溈山靈祐洞
靈祐禪師不僅是個信念十分堅定的佛門大德,而且是個十分擅長管理的住持,還是一個十分成功的“農禪并舉”這一百丈宗風的實踐者。溈山當時之所以能成為唐朝著名的大道場,是在于靈祐禪師能將自己的施教貫徹于日常農事雜務之中,使農禪二者圓滿地結合起來。
提起“農禪并舉”禪門宗風,盡管人們首先會想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百丈懷海禪師。但是,大力推廣“農禪并舉”修禪方式的第一人還是靈祐禪師。他在繼承師父懷海禪師的這一宗風時,還有所發展。試想,一個偌大的道場,眾多的僧人,其衣食之費并非等閑小事,要經營好這樣一個大道場,若不將禪教成功地寓于農作之中,顯然是難以實現的。在百丈懷海禪師的語錄中,雖有“聞鼓聲,吃飯去”的農禪記載,而在溈山靈祐禪師的語錄、行狀等文獻中,顯示寓禪教于農作之公案則比比皆是。諸如石霜慶諸禪師(807年~888年)之篩米,仰山慧寂禪師(807年~883年)之摘茶、蹋衣、刈禾與合醬,石霜會下的二禪客之搬柴,香嚴智閑禪師(810年~898年)之作餅等,靈祐禪師本人也親自參加放牛、摘茶與泥壁等勞動。在師徒共同勞動的場合中實施禪教,既解決了禪門徹了心疑的人生大事,又為禪僧提供了自身的衣食之需。這種自給自足的農禪經濟,使溈山這一規??涨暗拇蟮缊龅靡苑€定地發展。
此外,靈祐在經營溈山道場時,有效的應用并推廣了懷海禪師率先制定的《叢林清規》這一整套有體系的叢林管理制度。在有關靈祐禪師的行狀和語錄等史料中,則可略見其叢林各種序職之一斑。諸如長慶大安禪師和夾山善會禪師(805年~881年)先后在溈山做過典座,石霜慶諸禪師曾在溈山做過米頭,仰山慧寂禪師在溈山座下做過直歲等,以及 “庫頭、火頭”等序職的記載。事實上,要管理好這么大的一個叢林,如果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是難以運作得井然有序的。正由于靈祐禪師住持下的溈山叢林管理制度的完善,溈山因此既能發展成為規模宏大的道場,又能使禪門的各種作務及禪眾的日常生活都能有條不紊。
靈祐禪師在溈山弘法時,在繼承前輩諸位宗師的禪學基礎上,敢于創新,一是要求修佛者擯棄想生、相生、流注生此“三種生”的虛妄思想,確立了以“大圓鏡智”為宗的禪宗學說;二是根據學人在禪門的不同學養、不同階段等情況來使用機鋒,形成了“頓悟漸修、方圓默契;體用雙全、理事不二;農禪并舉、無事為宗;禪不說破,接引圓融;意氣相合、互換機鋒;父慈子孝、上令下從” 的特色宗風;三是開始應用圓相圖式接引學人,不僅遵循了禪宗了義“法不可說”的宗旨,而且豐富了禪學的傳授方法,不失為禪教的一種方便法門。后來仰山慧寂禪師在沿用師父靈祐禪師的傳授手段基礎上,再結合先前從耽源應真禪師處看到的圓相圖譜,加以發展和推廣應用,因此成為溈仰宗接引學人的一大特征。
靈祐禪師是個慈悲為懷的禪宗大德,對他來說,世間人和事并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每當有僧徒向他咨詢時,他都根據問者的話意因勢利導,認真作答,從來沒有不懂裝懂,故弄玄虛。因此,在當時的數十年里,人們評價修佛之人的德行,都認為靈祐禪師是普天下首屈一指的。
溈山密印寺(唐代同慶寺)新山門
靈祐禪師自家徹了心疑,而且又能隨緣方便開示學人,所以溈山道場不但能接引修學自禪宗南岳派下馬祖道一禪師“洪州禪”一系的法脈傳人,如其師伯鄧隱峰禪師,堂師弟趙州從諗禪師(778年~897年);而且還能接引修學禪宗青原派下石頭希遷禪師“石頭禪”一系所傳禪法的學人,如唐代名僧道吾宗智(?~835年)、云巖曇晟(781年~841年)、石霜慶諸(807年~888年)、夾山善會(804年~881年)、九峰道虔(? ~923年)、疏山匡仁(845年~935年)、德山宣鑒(782年~865年)等禪德,均是石頭禪的傳人,他們都曾在溈山靈祐禪師會下游歷、參學、交流過。而靈祐禪師在接引來自各個宗門禪師時,有的禪師要勘察禪之本體(如石霜慶諸等),有的禪師要體悟禪的大機大用(如鄧隱峰等),有的禪師要求體用圓融(如云巖曇晟等),有的禪師則于尋常事中見道(如夾山善會等),有的禪師卻在大起大落中頓除執縛(如德山宣鑒等)……凡此各種根基的禪師,靈祐禪師均能接引,故其門庭能盛極一時。要接引如此之多根基不同的禪師,若非靈祐這類徹見心源而又于禪教圓融無礙的大德,恐怕是難以做到的。有的學者認為溈仰宗思想“比較雜亂”(注釋41),其實,溈仰宗祖師靈祐的這種“雜亂”,實質上是他在把自己于師父懷海禪師處所證得的大機,圓融無礙地運用到其禪教的實踐之中。從某種角度上講,靈祐禪師在當時之所以能成為天下十方共修的叢林式大學堂,全在于靈祐禪師非獨深得懷海禪師之大機,而且又不囿于門戶之見,所以他能成為十方擁戴的大德。站在這一點上講,靈祐禪師是具足了弘法十方之才德的。
靈祐禪師與南禪五宗的另外四宗,都有特別的機緣。臨濟宗創始人義玄(?~866年)和曹洞宗初祖洞山良價(807年~869年),都曾到大溈山面謁靈祐禪師。義玄禪師就是在溈山面謁靈祐禪師時,聽了禪院知客慧寂禪師的建議,后來去了鎮州(注釋42)創建禪宗道場,創立臨濟宗的;良價禪師也是在溈山跟靈祐禪師參學一段時間后,經靈祐禪師的推薦,到澧陵攸縣(今湖南省株洲市攸縣)云巖寺拜“石頭禪”曇晟禪師而得開悟的,他后來和弟子曹山本寂(840年~901年)共同創立了曹洞宗。云門宗創始人云門文偃(864年~949年)的師祖暨法眼宗創始人清涼云益( 885年 ~ 958年 )的上四世祖德山宣鑒禪師也曾在溈山禪院初建時,到大溈山參見靈祐禪師,并與靈祐禪師示禪斗法。之后,靈祐禪師對宣鑒禪師前途的看法與宣鑒的師父龍潭崇信禪師一致,都預見其光大禪宗的事業在常德南郊德山 “孤峰頂”,三十年后,果然應驗(注釋43)。
天臺寒巖山明巖洞寒山殿
法以人弘,靈祐禪師畢竟是中唐時期的一代禪門大德,他具備了弘傳南禪正法的才德。對佛教十分敬信,并深有研究的中唐名臣裴休(791年~864年)(注釋44)因此對靈祐十分尊敬。他在會昌三年(843年),由洪州刺史、江西團練觀察使調任潭州刺史、湖南團練觀察使后,至大中二年(848年)二月離任前,曾多次向靈祐禪師請教禪學問題,并多方給予支持。從此,溈山更是聲名遠揚,天下習禪者像車輻集中于車轂一樣聚集到溈山來。寺院常住很快就達到1500多人(注釋45),最多時,住山僧眾“有千六百人”(注釋46)。
這期間的唐朝皇帝是武宗李炎(840年~846年初在位),他崇信道教,深惡佛教。當時又因討伐澤潞,財政急需,在道士趙歸真(?~846年)的鼓動和宰相李德裕(787年~849年)的支持下,于會昌五年 (845年)四月,下令全面清查全國寺院及僧侶人數,中央向全國下派大批監察人員督查各地落實這一政令的情況。五月,又命令長安、洛陽左右街各留2寺,每寺僧各30人。天下諸郡各留1寺,寺分3等,上寺20人,中寺10人,下寺5人。七月,令天下諸寺限期拆毀;期間共“拆寺四千六百余所,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收充兩稅戶,拆招提、蘭若(私立的僧居)四萬余所,收膏腴上田數千萬頃”。拆下來的寺院材料用來修繕政府廨驛,金銀佛像上交國庫,鐵像用來鑄造農器,銅像及鐘、磬用來鑄錢(注釋47)。
會昌法難的到來,整個漢地佛教遭到了沉重的打擊,盡管當時裴休管理的潭州屬于消極執行這一政策的地方,僧人得到官府較大的寬容庇護,但大勢所趨,溈山僧團仍被迫解散。靈祐禪師與師弟大安禪師及其他弟子用布裹頭,藏匿于民間,生怕出現愚昧無知的人,其信心堅定地等待著春暖冰銷之日的到來。正因為這樣,靈祐禪師更加受到地方官員的敬重。
會昌六年(846年)三月,宣宗李忱(846年~859年在位)繼位。大中元年(847年)閏三月,宣宗下詔書恢復佛教活動。于是,裴休便用自己的車輿迎請靈祐禪師,并“親為其徒列”,還建議他再次剃除須發而現僧家寶相。靈祐禪師剛開始不想剃掉胡子和頭發。他和裴休及其他僧徒開玩笑說:“原來你們是憑須發來認佛??!”他的徒弟更加強烈地要求師父剃掉須發,他不得已,便笑笑著聽從徒弟的安排,剃掉須發。之后,靈祐禪師回到荒廢一年多的溈山禪院,重整禪宗道場。許多僧徒重新返回溈山,禪事和農事逐漸恢復,寺院規模很快就和武宗沙汰佛教事件發生之前的一樣了。
此后,靈祐禪師又先后得到檢校戶部尚書、山南東道節度使、襄州刺史李景讓(后為御史大夫)以及湖南團練觀察使、潭州刺史崔慎由(后為宰相)的敬信和護持。李景讓還“愿預良緣”,向朝廷上奏頒賜寺名,宣宗皇帝準奏,特下詔賜號溈山所建寺院為“同慶寺”。
靈祐禪師鑒于當時修行者金生懈怠,威儀不守,為了警策衲僧歸入正道,親自編寫了《溈山警策》(又稱《溈山大圓禪師警策》)一卷。這卷《警策》對于后學僧格的養成極有意義,自古即被視為禪林初學者必讀經書之一,與《四十二章經》、《遺教經》并稱為“佛祖三經”。從宋代開始,即有不少佛教大德為其作注。著名的有宋代守遂的《溈山警策注》一卷、明代道霈的《溈山警策指南》一卷、弘贊的《溈山警策句釋記》二卷、大香的《溈山警策句釋句注》一卷。靈祐禪師的《溈山警策》,能與廣為流傳的著名佛教經文并稱為“三經”,足見人們對它的推崇程度可以說已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自然的,著作者溈山靈祐禪師的鼎鼎大名,也是千古流芳,感動了一代代的有緣人(注釋48)。
靈祐禪師自隨懷海禪師習禪開悟之后,以“大圓鏡智”為宗,并始終以“本來無一物”之境界為上乘,以“萬慮皆空”為至德,對待世間的事物,都是虛幻的看待,并沒有放在心上。
有一天,靈祐禪師忽然笑著對他的僧徒們說自己的身體有毛病了。第二天,也就是大中癸酉七年正月初九日(853年2月20日),靈祐禪師在同慶精廬盥洗完畢,趺坐瞑目,怡然圓寂,享年83歲(771年~853年),僧臘67年(785年~852年),戒臘64年(788年~852年),法臘(注釋49)55年(797年~852年),其中,在溈山弘法匡化前后42年。遷葬于溈山同慶寺南阜右邊梔子園。據說,靈祐“將終之日,水泉旱竭,禽鳥號鳴,草樹皆白”。其時擔任四鎮北庭行軍、涇原渭武節度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等職的盧簡求(注釋50)為他撰寫碑文,并由著名詩人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題寫了碑額。
靈祐禪師圓寂十年后,即唐懿宗咸通四年(863年),他的師弟(后為法脈傳人)、溈山同慶寺住持大安禪師將其道行事跡上報朝廷,懿宗李漼詔加靈祐禪師謚號為“大圓禪師”,塔號“清凈”。咸通六年(865年),靈祐禪師的弟子審虔為了在靈祐墓塔前立碑,特請時任御史大夫、嶺南西道節度使兼邕州刺史的鄭愚(后官至宰相)撰寫《潭州大溈山同慶寺大圓禪師碑銘并序》,至咸通七年(866年)撰成。
靈祐禪師自承接禪宗南岳禪系百丈禪師法脈后,在溈山開山匡化禪法42年,會下僧徒、信眾成千上萬,同時還會見、接引了眾多的游方大德高僧,肯定有很多禪機妙語,可當時沒有像趙州從諗和臨濟義玄等禪師一樣留下語錄。直到明代,才由杭州徑山語風圓信禪師和無地地主郭凝之居士,將散記在唐宋時期編纂的各種燈錄及其他相關禪師語錄專輯中涉及靈祐禪師公案的記載片段,匯集起來,輯成《潭州溈山靈祐禪師語錄》一卷,當這卷語錄行世之后,即被佛教界奉為禪宗重要的典籍之一。
在靈祐禪師圓寂880年后的清朝雍正十一年(1733年),他又被崇信佛教、對佛教研習二十多年、有較高禪學修養的雍正皇帝(1722年11月~1735年7月在位),加封為“靈覺大圓禪師”。雍正皇帝還親自在歷代眾多的大德語錄中,精心挑選了溈山靈祐、仰山慧寂、永嘉玄覺等13位大德的語錄,編成《雍正御選語錄》一書,親自作序,刊行面世。他說,加封靈祐等名僧,編輯語錄,目的是闡揚佛旨,希望當時的佛徒能力求奉信正宗正論(注釋51)。后來,又欽定將《潭州溈山靈祐禪師語錄》和《袁州仰山慧寂禪師語錄》收入雍正十一年始刻,至乾隆三年印裝完成的《乾隆大藏經》(即《龍藏》也稱《清藏》)中??梢?,雍正皇帝對靈祐師徒的修為及其在禪學方面的造詣是十分尊崇的。
日本國于1924年(大正十三年)起,歷時10年編修完成,于1934年印行的中文版《大正藏》也收入《潭州溈山靈祐禪師語錄》和《溈山大圓禪師警策》。
靈祐禪師承上啟下開創的溈仰宗,遐爾聞名,成為“禪宗一花五葉中最早伸展出的一個葉片”(注釋52)。作為溈仰宗的開山祖師,靈祐禪師在禪宗發展史上的影響力和地位是值得肯定的。當年溈山道場在靈祐禪師的住持下,在四眾弟子特別是裴休、李景讓和崔慎由等大外護的大力支持下,其盛大的規模大大超過其師父懷海禪師的百丈山道場,超過其師兄希運禪師的黃檗山道場?!皽可降缊瞿欠N如日中天的聲勢可想而知。溈山道場自給自足,法喜充滿,法音遠播,在安頓流民,減輕國家負擔,穩定社會人心以及培養佛教僧才各方面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靈祐禪師的個人魅力以及在當時禪林中的位置,由此也可見一斑”(注釋53)。
溈山禪院是當時國內常住僧眾最多的一個禪宗道場,靈祐禪師會下僧眾、居士眾多,其中,有名字可考的傳法弟子就有:袁州仰山慧寂(807年~883年)、福州長慶大安(793年~883年)(注釋54)、鄧州香嚴智閑(810年~989年)、杭州徑山洪諲(828年~901年)、福州靈云志勤、潭州溈山審虔(注釋55)、襄州延慶法端禪師、益州應天和尚、福州九峰慈慧禪師、京兆米和尚、晉州霍山和尚、襄州王敬初居士、福州雙峰和尚、福州志和禪師、洪州西山道方禪師、長延圓鑒禪師、溈山如真禪師、并州元順禪師、興元崇皓禪師、鄂州全念禪師、嵩山神劍禪師、許州弘進禪師、余杭文立禪師、越州光相禪師、蘇州文約禪師、上元智滿禪師、金州法朗禪師、鄂州黃鶴山超達禪師、白鹿從約禪師、西塘復禪師、溫州靈空禪師、溈山簡禪師、荊南智朗禪師、溈山普潤禪師、溈山法真禪師(797年~883年)、黑山和尚、霜山和尚、南源和尚、滁州定山神英禪師、溈山沖逸禪師、溈山彥禪師、蘄州三角法遇庵主、鄧州志詮禪師、荊州弘珪禪師、巖背道曠禪師、溈山劉鐵磨尼禪師、元康和尚等47人,其中11人有傳記,而流傳有公案、語錄的就更多了。他們分別到相當于現在的湖南、江西、福建、浙江、江蘇、湖北、安徽、陜西、山西、河南等廣大地區弘揚禪法,其中以仰山慧寂、長慶大安、香嚴智閑、徑山洪諲和靈云志勤最為著名。從其法脈的足跡來看,可謂大江南北,都為其法雨所滋潤。
相傳江蘇鎮江金山寺二世祖師法海禪師(又稱裴頭陀)(注釋56),亦是靈祐禪師的法徒。
除了本法系的禪僧之外,歷代其他的大禪師如雪峰義存禪師(822年~907年)、玄沙師備禪師(835年~908年)等對靈祐禪師的禪法也都有所舉揚。
靈祐禪師與仰山慧寂禪師等弟子所創立的溈仰宗一脈,經歷晚唐、五代至宋初,傳承了7代(注釋57)。到宋朝之后,溈仰宗薪火逐漸被歷史的灰燼掩埋了。
正如百丈懷海爐中撥火,啟發靈祐禪師開悟后所言:“此乃暫時歧路耳。經云:‘欲見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瘯r節既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方省己物不從他得?!睖垦鲎诘闹卣襁^程,何嘗不是這樣?
1917年7月下旬,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學生毛澤東(1893年~1976年)與同學蕭瑜(1894年~1970年)一起利用暑假,參訪溈山禪宗道場,了解到靈祐禪師創建溈山道場,創立溈仰宗,實行自力更生,推行農禪并舉等史實(注釋58)。一代偉人毛澤東在溈山密印寺住了三天兩晚,經他這一住,被歷史爐灰深埋數百年的溈仰宗星星薪火,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深撥一下,而再度復燃。
在毛澤東離開溈山8個月后的1918年4月19日(農歷三月初九),溈山密印寺佃農張三元率眾抗租,燒毀密印寺。佃農們這把火,雖然將溈山寺院眾多建筑物燒成灰燼,卻在這厚厚的灰燼下面,溈仰宗的薪火有了復燃的機緣。
溈仰宗第八世嗣法高僧德清虛云長老118歲時法相
之后,溈山的僧眾“決議改弦更張,恢復溈仰一脈”,先是于民國十一年(1922年),恭請太虛禪師來溈山重興溈仰宗。太虛禪師接任溈山于瓦礫堆中,辭謝臨濟五房,決復溈仰一脈。他稽考溈仰宗至五代而止,乃依靈祐祖師到資福真邃之五傳,承以自己為溈仰宗第六世,再與寶生利法為溈仰宗七世,潛影善修為溈仰宗第八世。他各摘上一字成前二句,再加六句,都三十六字,便成溈仰宗法脈衍派輩分之字,以求世世相傳。
因太虛禪師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在武昌創辦、管理佛學院,溈山密印寺住持寶生等人遂于又多次自溈山到南禪宗祖庭廣東南華寺,禮請“壽高臘長,為諸山敬信”的德清虛云長老“續振溈仰宗”(注釋59)。虛云長老便自1934年起開始查尋資料,研究溈仰宗禪法和宗風。也是冥冥之中的 “時節因緣”造就了一位高壽的高僧。虛云長老花了22年的鉆研,終于在他117歲的1956年,機緣成熟。他先遙承溈仰宗七世祖興陽詞鐸法脈,自定為溈仰宗第八世嗣法傳人,然后開始傳法給宣化度輪(1918年~1995年)、宣玄圣一(1922年~2010年)、宣揚性福(1893年~1966年)、宣明海燈(1902年~1989年)、宣云滿覺(1907年~1995年)、宣成達定、宣傳月川(即傳印,1927年~)、宣慧禪道、宣德紹云、宣法自壽、宣明心明、宣道凈慧(1933年~2013年)、宣圣悟法、宣圣法通、宣航晚融等法徒。此后,經這些大德高僧的竭力弘揚,在短短的五十余年里,溈仰宗的星星之火,已經傳燎到中國的大江南北,延燒到港、澳特區及寶島臺灣,甚至彌散出國門,燃燒到韓國和美國。
中國佛教協會近兩屆的會長一誠長老和傳印長老均是溈仰宗的法脈傳人。目前,溈仰宗法脈傳人已成為許多省、市佛教協會的中堅力量。
這正是:
靈祐創宗靈祐多,一花五葉啟先河。
爐中撥火等閑事,時節因緣耐琢磨。
注釋
1.見拙作《靈祐禪師籍貫與出生地考辨》。
2.見北宋釋贊寧纂《宋高僧傳》卷十一《唐大溈山靈祐傳》。范祥雍點校,中華書局1987年8月第一版, P264
3.見《淳熙三山志》卷第三十五《寺觀類》(三)“僧寺·長溪縣·清潭寺”條,該條將阇那崛多到達的時間誤作開皇二年,系遺漏“十”字,見拙作《靈祐禪師初修道場清潭寺考辨》。有的學者考證為阇那崛多到清潭的時間為隋大業二年(606年),而此時阇那崛多已經圓寂6年。
4.見明黃仲昭纂《八閩通志》卷之七十九《寺觀》“福寧州·本州·建善寺”條
5. 7.見《淳熙三山志》卷第三十五“寺觀類三·僧寺·長溪縣·建善寺”條。
6. 見《淳熙三山志》卷第十三“寺觀類一·僧寺·在城·戒壇”條)。
8.國一禪師即徑山法欽,又稱道欽,牛頭禪宗第五祖(一說為第七祖)。
9.唐 鄭愚《潭州大溈山同慶寺大圓禪師碑銘并序》中語,意思是:頭戴斗笠,腳穿草鞋;屩,音撅juē,指草鞋。
10.上士,佛教指‘信、進、念、定、慧’等五根銳利之修道者。
11.見唐李吉甫《杭州徑山寺大覺禪師碑銘并序》。
12.見南唐 僧靜、僧筠《祖堂集》卷第16《溈山和尚》條。
13.馬祖道一,謚號“大寂禪師”,系佛門叢林的首創者。
14.唐 陳詡撰《唐洪州百丈山故懷海禪師塔銘》中語。
15.懷海禪師,系第一套《叢林清規》的制訂者?!般钐逗!钡姆Q謂見唐白居易(772年-846年)撰《傳法堂碑》,又名《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文苑英華》本),或《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銘并序》(《全唐文》本)。
16.入室,指禪林弟子進入師父之室參學問道。
17、19.見北宋景德年間(1004年-1007年)釋道元纂《景德傳燈錄》卷第九《懷讓禪師第三世·前百丈懷海禪師法嗣》。釋妙音、文雄點校,成都古籍書店2000年1月第1版,P141
18.見五代南唐保大十年(952年)泉州僧靜、筠合著的《祖堂集》卷第十四《百丈和尚》條。張華點校,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P485
20.見南宋淳熙十年(1183年)晦翁悟明編纂《聯燈會要》卷第七《潭州大溈靈祐禪師》條。朱俊紅點校,海南出版社2010年10月第1版,P199
21.百丈山,位于洪州新吳(今江西省奉新)縣,原名大雄山,因“巖巒峻極,故號百丈?!币姟毒暗聜鳠翡洝泛汀段鍩魰贰榜R祖一禪師法嗣·百丈懷海禪師”條。
22、24.見《全唐文》第446卷收入的唐 陳詡撰《唐洪州百丈山故懷海禪師塔銘》。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4年版《中國歷代禪師傳記資料匯編》(徐自強主編)上冊,P144
23.見北宋釋贊寧纂《宋高僧傳》卷第十《唐新吳百丈山懷海傳》。范祥雍點校,中華書局1987年8月第一版, P236
25.典座,是禪林中司掌廚炊飲食諸事之職,也通常稱掌管寺中雜務的和尚為典座。如北宋 贊寧所撰的《僧史略·雜任職員》:“次典座者,謂典主床座,凡事舉座,一色以攝之,乃通典雜事也?!?南宋 洪邁 《夷堅志·嵩山竹林寺》:“道逢一僧,言吾竹林之徒也,一書欲達於典座,但扣寺旁大木,當有出應者?!?。
26.永安寺,在今江西省修水縣西北。
27.司馬頭陀,俗姓司馬,名曦,唐代奉新縣人。
28.見南宋 釋普濟編纂《五燈會元》卷第三“馬祖一禪師法嗣·百丈懷海禪師”條。蘇淵雷點校,中華書局1984年10月第1版(《中國佛教典籍選刊》叢書之一),P131
29.善覺禪師,與懷海禪師都是馬祖道一禪師的嗣法弟子,因他后來住持潭州華林寺,人們便以“華林”或“華林覺”為其法號。一些文章說他為懷海禪師的弟子,顯然是錯誤的。
30.首座,叢林(大、中型寺院)四大班首之一,其地位僅次于方丈和尚,常由叢林中德業兼修者充任。首座是東、西兩序的首領,其職掌是代住持統領全寺僧眾,即“表率叢林輔翊住持。分座說法,開示后昆。坐禪領眾,謹守條章。齋粥精粗,勉諭執事。僧行失儀,依規示罰。老病亡歿,垂恤送終。凡一眾事。皆得舉行,如衣有領,如網有綱也”(《百丈清規證義記·兩序章首座》卷六)。
31.謦欬,音請愾qǐngkài,即咳嗽。
32.化緣,此處指教化的因緣。
33.木圖片,音圖tú,即木塊。
34.見南宋 普濟《五燈會元》卷第九“南岳下三世·百丈海禪師法嗣·溈山靈祐禪師”條。蘇淵雷點校,中華書局1984年10月第1版(《中國佛教典籍選刊》叢書之一),P520
35.兕,音四sì,指雌犀牛;虺,音毀huǐ,指毒蛇;蜮,音浴yù,水怪;蚺,音然
rán,與蟒字義同,均指蟒蛇。
36.甿,音蒙méng,指村民。
37.見唐 鄭愚《潭州大溈山同慶寺大圓禪師碑銘并序》。
38.敻無人煙,指遙遠不見人煙之地。敻,音诇xiòng。
39.虵,同蛇,音蛇shé。
40.大安禪師,號“懶安”,咸通七年返閩居福州西院,該寺后改名延壽寺,五代長興年間,閩王王延鈞奏名 “長慶寺”后,人們便以“長慶大安”代稱之。
41.見杜繼文、魏道儒合著《中國禪宗通史》。
42.鎮州,治所在今河北正定。
43.見《五燈會元》卷第七《德山宣鑒禪師》條。
44. 裴休,于大中六年至十年任宰相。
45. 見唐代慧然所輯《臨濟錄》。
46.見五代南唐保大十年(952年)泉州僧靜、筠合著的《祖堂集》卷第十六《溈山和尚》條。張華點校,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P546
47.見《舊唐書》卷十八上《武宗本紀》及所附《會昌五年八月詔書》。
48、53.見中國佛學院向學法師《溈山靈祐及其禪法思想評述》。
49.法臘,一指僧侶受具足戒后夏安居之年數,一指嗣法后夏安居之年數,本文所指為后者。
50.盧簡求,系唐朝著名詩人大歷十才子之一盧綸之子。
51.見清史專家彭鐘麟教授主編的《清史通鑒》第三卷《雍正王朝》第四章。
52.見吳立民主編的《禪宗宗派源流》。
54.1953年,福州西禪寺出土的唐代碑刻《唐福州延壽禪院故延圣大師塔內真身記》,只說大安禪師往南昌“夕聞二禪長老云:‘百丈知識,一寶自明,繁文徒倦?!瘞燁D悟”,并沒有承嗣百丈法??;其后來到大溈山,隨大圓(即靈祐)“譚至理,引諸學”;“庚辰年【即咸通元年,公元860年】,卻入大溈接諸來學,懿宗丙戌歲【即咸通七年,公元866年】春,離溈水,秋到福州?!?br/>
55.據唐咸通七年(866年)鄭愚撰《潭州大溈山同慶寺大圓禪師碑銘(并序)》記載補入。該碑銘載:“適師(指靈祐)之徒有審虔者……審虔不信……”
56. 唐宣宗朝宰相裴休之子。
57.據近現代著名高僧德清虛云大和尚《自述》。
58. 見王興國著《毛澤東與佛教》,中國書籍出版社1996年1月第一版,P42-47